唐代著名詩人王勃在衡水寫下了一篇《游冀州韓家園序》。這篇文章與《滕王閣序》文風接近，既有場地的描寫，也有園林景觀的描寫，更有室內和活動的描寫，還有作為游覽者心態的描寫，從自然景觀到人文景觀，再到個人理解的升華全都具備。從該文中可以看到自然、星宿、文化等領域的很多東西。

　　1 概述

　　河北省首屆（衡水）園博會的時候，我做了一次對衡水園林歷史的研究，過程中發現王勃的一篇文章《游冀州韓家園序》。王勃是唐代詩人，字子安，絳州龍門 ( 今山西萬榮 ) 人，是中國文學史上十大駢文名家之一，有“初唐四杰”、“詩杰之冠”之稱。他的《滕王閣序》在詩和序的結合方面達到了無以超越的頂峰（圖 1）。

圖1 滕王閣

　　《游冀州韓家園序》與《滕王閣序》文風接近，比原記更加浪漫一些。既有場地的描寫，也有園林景觀的描寫，更有室內和活動的描寫，還有作為游覽者心態的
描寫，從自然景觀到人文景觀，再到個人理解的升華全都具備。

　　2 《游冀州韓家園序》解讀

　　文章可分為 4 個部分 ：位置、園景、山勢、壯情。

　　2.1 位置

　　銅溝水北，石鼓山東。星辰當畢昴之墟，風俗是唐虞之國。雖接燕分晉，稱天子之舊都 ；而向術當衢，有高人之甲第。

　　第一句說“銅溝水北，石鼓山東”。銅溝就是銅鑄的溝渠，據考證，吳王夫差在他的院子里就做了銅溝。石鼓山，河北省磁縣西北有一處石鼓山。這兩個區位，表
明了文中的園林在什么地方。雖然現在已經找不到了，但有這位古人給我們留下的這篇序，使我們得以了解韓家園。

　　接下來說“星辰當畢昴之墟、風俗是唐虞之國”。畢昴，二十八星宿之畢星與昴星，出自司馬相如《長門賦》，晨見于東方，故常表示黎明。從它的方位來看，是不是表明的就是衡水的區位呢？唐虞，古代的兩位帝王唐堯與虞舜的并稱，亦泛指太平盛世 ，也可指中原地區，“唐虞之國”說明這個地方是一個非常有傳統的地方，風俗
也是從唐虞時代傳下來的，不是偏遠小國。

　　區位上又說到“接燕分晉，稱天子之舊都”。衡水在夏朝時分屬冀、兗二州， 商周時期有饒、昌、武城、武羅等 ，春秋時期多歸晉國，戰國時代為燕、趙之地，公
元前 221 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屬巨鹿郡。之前是否作為舊都，或是舊都的一個部分呢？當然，作為一篇序文來說，是夸大其詞還是有所實指，需要研究。

　　再接下來是“而向術當衢，有高人之甲第”。向術當衢，就是它對著很寬的馬路，四通八達的大道就叫衢。甲第，豪門貴族的宅第。《文選·左思》中提到“亦有甲第，當衢向術” 。

　　2.2 園景

　　祥風塞戶，瑞氣沖庭。芳酒滿而綠水春，朗月閑而素琴薦。家童掃地，蕭條仲舉之園 ；長者盈門，廓落東平之室。梧桐生霧，楊柳搖風。眺望而林泉有馀，奔走
而煙霞足用。

　　“祥風塞戶，瑞氣沖庭”。這里可以看出從古代到現在，不管是行政體系還是民間體系都一直在追求的吉祥文化。

　　我們現在所有的建筑規劃都是在趨利避害，這個吉祥文化就是以祥風、瑞氣來表現的。塞戶和沖庭，沖和塞是在堪輿學里面的兩個用語，不能沖著庭院，也不能塞著門戶，在園林設計里面也就是空間的表達。“芳酒滿而綠水春，朗月閑而素琴薦。”芳酒滿——是說人們在園林里面進行活動，比如飲酒暢談、吟詩作對等。朗用閑而素琴薦，說明還賞夜景。而且，我們講休閑文化，閑下來的時候才能體驗到月的美，如果不閑，忙的話，再美的景都不是美景。素琴的“素”表示當時的審美觀念，老子的三大理念之一就是以樸素為美，如果能夠體現樸素，把樸素看成美的，個人的審美境界就達到了最高境界。樸，就是沒有加工的布。素，是沒有染色的絹。中國的園林需要素琴，不是為了空擺在那個地方，一定是有人參與的，而且是山水，絲竹、管弦和山水清音結合在一起。

　　“家童掃地，蕭條仲舉之園 ；長者盈門，廓落東平之室。”仲舉之園——根據查證古代叫仲舉的有兩個人，更接近的是南朝陳國的大臣字德言，當時他權傾朝野，最后被賜死，家中富有，有一處私園東平之室——歷史上被封為東平侯、東平王的有幾十個人，與王勃同一時代的東平王為李續，唐朝宗室大臣，唐太宗李世民孫。還有一種版本，這里不是東平，而是陳平，陳平是漢代的一個宰相。

　　接下來講園景，剛才說到了亭和園。在這里則說園里面有什么，亭里面有什么。梧桐生霧，作者把霧當成景來看。還有楊柳搖風，風和霧自古以來都是景觀中非
常重要的要素。7000 年前就有“風”字，將自然的風當成景也接近 7000 年了。景是太陽照下來的影子，在做設計的時候，大家都要用光，也要用影。這兩樣東西是人類所避不開的，而且一直在利用的。

　　“眺望而林泉有馀，奔走而煙霞足用。”林泉就是園林的代稱。煙霞，在漢代以前有一個道家門派叫食氣派，納的是煙霞之氣。在古代，很多道觀一定要建在能夠看到煙霞的地方。

　　2.3 山勢

　　神龍起伏，俱調鼎鑊之滋；鳴鳳雌雄，并入笙竽之奏。南庭興晚，東徑陰生，石髓拆而隱士歸，玉山崩而野人醉。

　　“神龍起伏，倶調鼎鑊之茲”，用到“鼎鑊、神龍”等詞，說明是非常有地位的人家。里面堆山應該是神龍起伏、鼎鑊之勢。古代的鼎、鑊最早的時候，就是用于烹調、烹飪的器具，后來也用于殺人，把人放在里面煮。鼎鑊由原來的家用烹飪器變成禮器、形器，經歷了一個過程。能夠有神龍起伏，能夠用鼎用鑊的，不是一般的人家。

　　“鳴鳳雌雄，并入笙竽之奏”，神龍起伏是堆假山，鳴鳳雌雄應該是養了很多像鳳凰的鳥。另外特別說到了南庭。“南庭興晚，東徑陰生”，就是南庭傍晚的時候是最好看的，東邊那條路有影子打下來的時候也是特別美的。“石髓拆而隱士歸，玉山崩而野人醉”，石髓就是石鐘乳，在唐代的時候堆假山常用，古代道家也用于長生。玉山，當然不是真正用玉來堆山，而是說明檔次很高。

　　2.4 壯情

　　高情壯思，有抑揚天地之心 ；雄筆奇才，有鼓怒風云之氣。僉為文在我，卜翰苑當仁。王羲之之蘭亭五百馀年，直至今人之賞 ；石季倫之梓澤二十四友，始得吾
徒之游。陶陶然，落落然，則大唐調露之元年獻歲正月也。

　　這部分說到了“王羲之之蘭亭五百余年，直至今人之賞”，明確表明王羲之的蘭亭在這個園林里也得到了仿制。蘭亭在浙江紹興城外 15km 的地方，古代文人在這
里曾進行飲酒斗詩和修禊祈福的活動“曲水流觴”（圖 2、圖 3），作為中國文人在園林和自然山水中的活動，一直傳承到現在，唐代的時候也有這樣的活動。

圖2～3 曲水流觴

　　還有一句話“石季倫梓澤二十四友，始得吾徒之游”，就是說作者不是一個人游覽，而是帶著 24 個朋友。石季倫是西晉富豪石崇，“金谷二十四友”之一。金谷園是
史存的非常重要的一個歷史園林。學園林史的時候大家都要花很長時間讀《金谷園》。

　　3 結語

　　衡水這個地方，王勃這么著名的唐代詩人給我們留下這么美的一篇文章，作為園林人看到了自然、星宿、文化等領域的很多東西。希望我們所有的園林能夠走文化之路，把中國的傳統傳承下去。

　　劉庭風：天津大學建筑學院風景園林系教授，博導，天津大學設計總院風景園林分院前副院長，天津大學地相研究所所長。中國風景園林學會理論歷史分會副主任。主要從事風景園林歷史文化和理論研究，出版《中日古典園林比較》《中國園林年表初編》《中國古典園林格局》《園林五要》等 14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