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下午，在河北省秦皇島市成功舉辦的國際風景園林與綠色發展學術交流會上，中國風景園林學會副理事長、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原副局長強健先生發表題為《新時代園林文化創作要正本清源》的主題演講。以下為演講實錄：

　　為什么要正本清源？園林當中的文化表現是風景園林學的一個主要特征。園林的實體和概念的產生就是人類文化的結晶。所以我們現在說做園林，不能沒有文化。這些年在園林文化創作上，我們有非常好的一些經典的案例，有非常好的一些成就。但是我們也確實在園林創作上出現了一些問題。我考察了70多個園林城市，在考察過程當中，發現我們搞園林文化創作的時候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比方說大體量的景觀墻非常多，實際上和我們園林文化的本意是有差異的，不是我們所期望的東西。所以我們應該讓它回歸正確的理念和渠道。比方說沒有規劃的園林“文化”，膚淺、浮躁的園林“文化”，謬誤百出的園林“文化”，粗制濫造的園林“文化”，另外有些體量過大，過于沉重。有的做了一些沒有任何功能的圖案，純粹是設計師強加給游人一些東西。而且有些在古典園林隨意做一些雕塑、做一些小品，毫無道理。另外表現形式千篇一律，比方說景觀柱、圖騰柱、景觀墻，幾乎每個城市都有，甚至有的地方每個公園里邊都有。還有一些雕塑，藝術水準不高，很粗糙；另外有些雕塑，擺放的位置有問題，形不成一個良好的景觀效果；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園林“文化”，即不美觀，也沒有功能。另外，浪費很多山石，但是毫無章法，堆得非常糟糕。這些東西實際上并不是我們園林文化本意應該達到的目標。總之，我們在園林文化創作方面，確實還存在一些不盡如人意的方面。

　　我們要再思考，要反思。我們的園林文化，到底要怎么樣去創作？不好的這些園林文化會有損我們風景園林的形象，而且在社會上甚至在行業內，都有一些不同的意見。所以我認為，應該開展一次文化革命，正本清源，讓園林文化創作回歸正確的軌道。

　　首先說一下對文化廣義和狹義的理解。園林在創作的時候，應當主要是尊崇廣義文化的理念。具象的、狹義的文化理念是要我們通過具體的形式去表達。實際上我們園林的本身，它就是從廣義的文化來出發去理解。所以不一定搞雕塑，不一定搞小品，不一定非要圖案，我們把風景做美了，把生態做好了，讓環境舒適了，本身就是文化。

　　城市是人類的聚集體，到處都有人的痕跡。我們的城市建筑，道路，橋梁，包括園林都是人類的痕跡。人類的痕跡是什么？是文化的結晶，是文化的成果。再加上具體的、狹義的文化理解，我們有非常豐富的文化生活。城市里邊有一塊綠地，它主要應該是回歸自然，這是我們做文化的主要目的。

　　所以我想說，在我們理解文化的時候一定不要僅從狹義角度去理解。那么我們應該怎么樣正確地理解呢？不妨回顧一下古人是怎么樣創作園林文化的，首先看一下古人造園文化表現內容：

　　第一，“天人合一”宇宙觀和哲學思想；第二，人生抱負、人生態度、人生感悟；第三，閑情逸致、詩情畫意和文人情懷；第四，歷史文化、祥瑞事物、生活情趣。

　　古人造園的文化表現形式主要包括以下六點：

　　第一，通過藝術構思和空間布局來表現文化。這些理念，實際上體現天人合一，崇尚自然的一種哲學思想。

　　第二，通過園林建筑物、構筑物表現文化。在古典園林當中，建筑物實際上本身就是最大的文化藝術形式。

　　第三，通過園林匾額、楹聯、刻字等直抒胸臆，點題，畫龍點睛。

　　第四，通過園林山石、假山、盆景表現文化。

　　第五，通過各種設施上的藝術形式表現文化，這一點特別值得我們來學習。

　　第六，通過園林植物表現文化。

　　歸納古人造園的文化表現形式，優秀古典園林中文化創作有以下特點：

　　一是園主有深厚的文化修養；

　　二是構造美景為主題基礎；

　　三是玄妙精煉的真情表達；

　　四是重在寫意抒情的意境；

　　五是文化元素依附功能設施。

　　我們為什么要回顧一下呢？其實老祖宗給我們留下了非常寶貴的園林文化創作的經驗，古人的精髓，我們要繼承，要傳承，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我們一定去認真地去研究，但并不是說要照搬。因為現在整個大城市發展非常快，我們會有創新園林文化創作的手段，我們會有一些新的內容，新的形勢，需要我們去創造。

　　新時代園林文化應當怎樣創作？

　　一、園林文化建設要編制規劃。

　　我們現在有綠地系統規劃，但是我們沒有園林文化創作規劃。為什么要編這個規劃呢？這也是我考察了70多個園林城市，得出來的結論。我們中國上下五千年，任何一個城市都有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還會有一些地方的時代特色文化，那么這些文化積淀，怎么去通過我們園林綠地表達呢？由于沒有規劃，往往就出現一個主題在多個公園重復地表達的現象，甚至把一個城市所有的歷史文化素材放到一個公園里邊去表達，賦予它很沉重的任務，浪費了我們這么深厚歷史文化積淀。所以我們要有規劃，不光做綠地系統規劃，還應該有一個園林文化的建設規劃，規劃有哪些寶貴的東西可以在城市綠地中、城市公園中去表現。

　　二、把握恰當的文化藝術形式。

　　公園綠地放在城市的大環境里看，是城市里應當回歸自然的地方，不要給人很多很沉重的東西。所以我認為，文化應該是盡可能放松、意向和灑脫的風格，另外就是要淡做、輕做、巧做。舒適環境、優美風景、巧妙意境、啟發聯想、陶冶心靈，這是抽象文化的表達。量少質精、畫龍點睛、小中見大、舉重若輕、互動參與，這是具象文化表達。這下邊兩張圖是北京南中軸，我認為這個做的非常好。這塊13公頃的綠地為什么要少放文化元素？東有天壇、西有先龍壇、北有前門、南有剛恢復的永定門城樓，在這么一塊綠地當中，我們還要做多少文化？當時有很多種方案，但是后來第二種意見占了上風，我認為非常正確。這塊綠地僅做了日晷和燈柱上的古典紋理，這都是皇家宮殿的元素。除此之外，別的什么都沒了，留給游人想象的空間。游人到了這塊綠地以后，就左邊一看、右邊一看、南邊一看、北邊一看，有歷史的穿越感。我認為這個就是淡做、輕做、巧做，意向、灑脫、放松。

　　三、園林文化建設的具體要求。

　　在歷史文化積淀特別厚重的城市，做文化要特別慎重。在古人厚重的歷史文化積淀的面前表達我們自己的東西，往往是蒼白的、膚淺的，我們應該是四兩撥千斤去做文化。園林文化建設的具體要求宏觀狀態是什么？

　　1.舒適環境是文化的前提（生境）

　　2.優美風景是文化載體（畫境）

　　3.清遠意境是文化靈魂（意境）

　　4.輕松氛圍是文化歸宿（心靜）

　　這樣做文化往往不容易走偏，文化有教化，熏陶、陶冶的功能，而此功能在愜意、熏陶、回味、放松的環境里自然而然地就會悄然產生。如果一個公園不美，就不需要做文化了，做了小品也不一定有人看。還要做什么具象的文化嗎？當然也可以做，什么東西都不絕對。而文化的微觀狀態是什么？

　　1.景觀一定要設計出視覺美感

　　2.雕塑一定要精品并放對位置

　　3.小品一定要與設施功能相結合

　　4.山石一定要達到景觀美學的要求

　　總之，舒適環境是文化前提。這是北京植物園，這么優美的風景，你難道說里邊沒有文化嗎？在這種植物景觀下，這么優美的風景，你沒有被文化所陶冶到嗎？這就是文化的功能。

　　這是北京的明城墻遺址公園。明城墻遺址是古人留給后人的非常厚重的文化遺產，我們什么都不做，就是綠化種樹、種地被就可以了。6公頃的綠地什么都沒做，就是看古城墻，讓游人去遐想，不要把游人文化思想給框住。

　　園林中的“意境”是文化表達的最高境界，舉個例子，意境文化的代表作之一——篩月亭。

　　這些東西是我們需要去學習，去研究的。還有輕松的氛圍是園林文化的歸宿。另外，景觀一定要設計出視覺美感。這些不是小品，是結合了一些功能需要，擋土墻、水景等設計非常美。

　　雕塑一定要精品，并且放到位置。雕塑也是需要認真研究的問題，中國的雕塑在園林當中出現的幾乎沒有，主要有什么呢？跟宗教有關，還有墓地的石象生，皇家園林的小獅子、栓馬樁等。這些雕塑絕大多數是裝飾性的，主要是突出線條，跟西方寫實的雕塑有很大的區別。我們要做雕塑，一定要做精品。要做景墻雕塑，就一定要找高手做出精品來，千萬別簡單地做一做，找工匠隨便的雕一雕，做個大石頭景墻就完了。不成功的雕塑在每個城市都會看到，甚至在每個公園都看到。所以我建議，這些一定要慎做，要做的話就一定要把它做精了、做好了。另外，我們有很多選題的表達方式其實是非常多的，古人留給我們文化遺產完全可以用在園林里邊，這些東西都要輕做巧做。

　　我們在做雕塑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它與植物、基座的搭配。雕塑的基座如果按照故事的意境換成石頭，馬上就不一樣了，然而換成花崗巖就很難看，完全不是那個境界。因此我們做文化要特別注意這些。現在很多地方對雕塑的基座、背景特別不注意，所以做出來不好看。

　　小品一定與公共設施相結合，這些案例都是做的很成功的。古詩詞和涼亭緊密結合起來，把歷史文化刻在走廊里邊和功能設施相結合，是非常好的。

　　做一個小品，它又是健身的梅花樁，有實用價值，典型的小品和功能相結合。

　　小品要輕做、巧做，花費不多，比例、景觀效果都是很不錯的。

　　互動參與性的趣味和科普小品。做小品可以和科普的功能相結合起來。這是我在瑞士看到的，用手柄一搖，離心力可以把漩渦通到底，小孩子非常喜歡。

　　另外山石表達一定要達到文化和美學的要求。中國的山石文化博大精深，要好好地研究。否則的話，不要輕易地去用。山石要做就要做到這種水平，這是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天境景區。

　　舉一個案例是我非常欣賞，非常推崇的做文化做的非常成功的。這是北京林業大學在校園里面做的改造項目，它的每一個小品都和功能相結合，主題叫“我們相對而坐，讓時光兀自生長”。沒有任何的雕塑景墻，只在后邊有一個小銅雕。每一個小品都有其功能，可以遮風避雨，而且很好玩。這個小品可以轉，轉好了以后就對上了，相互可以對望，很青春、很時尚，特別符合校園的氛圍。它唯一的小銅雕刻的主題“我們相對而望，任時光，兀自生長”。這邊做了小銅雕非常小，這就是輕做、淡做、巧做文化，所以很受同學的喜歡。我認為像這種文化，是很成功的案例。

　　我希望設計師，包括園林工作者、管理者，認真地思考園林文化創作，在新時代我們怎么樣讓它做的更好，出現一批園林文化經典不朽之作。多少年過去以后，東西留下來，后人給我們評價，這個東西做的真棒。我認為能夠達到這么一個目的，就不辜負我們大家對園林工作者的期待。謝謝大家！

　　強健：中國風景園林學會副理事長，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原副局長，住建部風景園林專家委員會成員，曾負責城市園林綠化工作，組織過奧運會綠化美化工程、國慶六十周年綠化美化工程、第九屆園博會工程及其他重要綠化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