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世紀城市規劃實踐的兩大潮流中，英國人埃比尼澤·霍華德（Ebenezer Howard）提出的“田園城市”思想可以被看作城市向郊區擴張路徑的代表作。

　　在闡述霍華德這一思想的著作《明日的田園城市》中，一開始就指出了城市問題的重要性，他寫道：“在這各持黨派之見，社會和宗教問題爭論劇烈的時代??有一個問題幾乎使人們沒有什么分歧意見。不僅在英國，而且在歐洲、美洲以及我們的殖民地，不論屬何黨派，大家幾乎一致對人口將繼續向已經過分擁擠的城市集中、農村地區將進一步衰竭的問題深感不安”。

　　那時代的有識之士們從各個角度表達了對這一問題的擔憂，其中一位工人運動領導人的歸納可能最為簡單扼要：人手閑置，工作不足；土地閑置，勞力不足。

　　于是，對于城市過分擁擠而鄉村逐漸衰退的擔憂讓大多數人開始思考：如何使人民返回土地。而霍華德給出的答案并不復雜，他將城市比作磁鐵，而每一個人則是磁針，“只有找到一種方法能構成引力大于現有城市的磁鐵，才能有效、自然、健康地重新分布人口”。

　　他依循這一原則構建的“田園城市”規劃系統，在當時引起了各種爭議，但霍華德認為，不認可這一原則的人們通常持有兩種錯誤觀點：一，勞動人民似乎永遠不可能住在農村而從事農業以外的職業；二，當前把工業和農業截然分開的產業形式必然是一成不變的。

　　在霍華德看來，他所構建的是一種“城市-鄉村”集合，部分吸取城市與鄉村的特色，而又避免了二者的缺點。

　　霍華德的兩座小城

　　如果要完全理解霍華德理想中的“田園城市”的面貌與細節，需要把《明天的田園城市》這本小書讀完。在此如果簡單描畫一個輪廓，那么大約可以這樣介紹：在大約6000英畝（1英畝約合6.07畝）的土地上，城市一環接一環地向外放射布局，并由6條林蔭大道分成6個相等的分區。中心城區占地1000英畝，其核心是一個小規模的圓形花園，四周則環繞著市政廳、圖書館和醫院等大型公共建筑。再向外則陸續分布著廣闊的公共空間和綠化帶，住宅、商業、學校等點綴其間。而城市的最外環則是工廠、倉庫等產業設施，靠近圍繞整個城市的環形鐵路。

　　除了布局方面的設想，田園城市最大的特色在于城市的全部土地被委托給托管人，由于人口增加而帶來的土地增值收入將成為這座城市的財富，并最終用于免除地方稅。霍華德認為，這一舉措將大大增加田園城市的“磁力”。

　　不論這一設想是否被人看好，霍華德展開了積極的實踐工作。他在1899年領導成立了田園城市協會（Garden City Association），并最終形成一個在現實上可操作的方案。但是在其后田園城市思想的兩次實踐中，霍華德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挫折。

　　他在英國所建的兩座新城萊奇沃思（Letch worth）和韋林(Welwyn)，在當時都未取得足夠激動人心的成果。《明日之城》的霍爾在描述這段歷史時顯然并不看好霍華德的實踐工作。霍爾在書中寫道：1903年開始建設的萊奇沃思10年之后才開始緩慢增長，并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才以比預期略小的規模最終完成。

　　而韋林則建設于1919年，情況略好于前者。1928年，霍華德死于這座城中，生前的最后時光均獻給了這兩座代表他人生夢想的小城。

　　無論此后許多年中無數人如何評價霍華德的功過是非，萊奇沃思和韋林存留至今。雖然如今多被看作風光秀美的旅游地，也有人認為相比大城市來說，這樣功能單一的小城鎮總是少了一些樂趣。但當一百多年后仍有許多人對霍華德的思想津津樂道，這總說明了些什么。

　　中國與“田園”實踐

　　中國擁有漫長的城市建設史，隨之傳承下來的城市規劃理論同樣浸潤著古老的思想與傳統。因而在快速城市化的今天，中國的城市建設者們反而更愿意借鑒百多年前霍華德先生的思想。

　　河北石家莊、四川成都以及今年8月剛剛舉辦論壇討論田園城市建設問題的陜西省西咸新區，大家都希望能從這一“長壽”的規劃思想中挖掘出適用于中國城市建設的新價值。

　　作為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的一名教授張杰也參加了西咸新區的論壇，他在會上形容這是一個“糾結”的問題，首先需要認清的是中國目前的發展狀態與彼時的英國存在決定性的不同。

　　“上個世紀初英國的城市化已經基本完成，需要解決的是城市人口如何布局的問題。另外英國的城市化過程是伴隨著空間擴張的，勞動力的壓力實際上釋放到了全球各個殖民地”。在張杰看來，這兩點都是中國的城市發展所不具備的。未來面對即將涌入城市的3億-4億人口，再考慮到稀缺的土地狀態，無論是從經濟還是環境發展的角度，中國需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建設更高效的城市。

　　他很直率地表示，不能只看到大城市發展中的種種弊病，在未來二三十年中，這種集中高密度的城市發展模式是很難被替代的。中國考慮發展“田園城市”，必須建立在這樣的現實基礎之上。

　　因此張杰更欣賞新加坡的實踐經驗，其體現了如何在面積小、人口多的情況下，使城市居民感受到與自然環境之間的和諧與密切。

　　“比如現在常被提到的低碳城市的概念，也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愿望。根據我們最近做的一項研究來看，城市密度大的地區雖然總的耗能高，但平均到個人的排碳量是相對較低的”。張杰補充說，中國的現狀根本無力承擔

　　像美國那樣的郊區化發展，理想的模式是以公共交通為主導，組織建設高效運轉的城市結構。

　　集中高密度的城市也可以高效、舒適，張杰認為除了更好地發揮公共交通的作用，也要注意節約城市每一寸寶貴的土地。

　　“這里舉一個很細節的例子，中國馬路的轉彎半徑是全世界最大的。為什么出現這種情況呢？假設一條道路時速60公里，那么這條道路上交叉路口的轉彎半徑就是根據這一時速來設計，速度越快轉彎半徑越大。但是實際情況中行車到路口時必然會減速，根本不需要這么大的轉彎半徑”。張杰說全國的路口設計都存在這樣的問題，無形中損失了許多土地，而如果將半徑減小，行人和自行車都能夠更快地通過，交叉路口的通過速度就會提高。

　　張杰最后強調說，任何城市在快速發展過程中都會出現各種亂象，但是伴隨發展成本越來越高昂，城市決策者在規劃布局時應該更謹慎、更科學。